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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初见

【书名: 人景古难全 03初见 作者:将字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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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太平,福泽天下。

盛世可得,太平难维。

……

孤峰十里路,独有一家春。

目屯楼就是个不太起眼地不太寻常的饭馆。

小小木楼分两层、纯木造,跟整条街极大多数地方一样。

此时楼里有人喝茶、喝酒……座无虚席,与整条街左边乃至左边的左边极少数地方不一样。

穿黑衣服的老板在本子上勾完最后一笔账,停下手里的霹雳乓啷的算盘。

楼里的声音一下子恢复原有的简单和谐,除了吃吃喝喝的一些动静再无别它。

灰衣小二惯有眼色的端来一壶新烧好、热气滚滚、老板最喜爱的绿茶奉上。

果然一接手,老板“喔!”的一声喟叹,舒服得两只细细的眼睛直接眯成两条线。

“店家,再要一匹马”

低低哑哑的声音突如其来,落在店家的耳中却恰似一道惊雷,手中的茶壶咚的砸在脚背上,滚烫的茶水浇在布鞋面上呼呼直冒热气,看得小二一顿直哆嗦。

店家嗷嗷几声惨叫,一边抱痛腿抚摸一边寻声怒扫罪魁祸首。

而视线另一头的始作俑者却像是对此间危机状况无知无觉,只见那一身青衣客人端坐在桌前吃的一派安然,店家顿时心头火大,想到此人方才说过的话,粗声粗气道“你要甚?”

无人答话。

静,前所未有的静!

整个楼里久久未有回声。

邻座几桌客人从起先把目光一致的投向青衣客人,然后到略带几分疑惑的从前桌瞅至后桌又左桌瞟至右桌,尔后奇异的全然陷入某种深深地自我怀疑中,最后竟是眸光不约而同的转向店家,且个个眼神直白:店家,莫不是在问我?

这世道,世人竟疲懒至此了,出门连脑子都不用带的吗?

店家扶额,到嘴的脏话化为一声悠悠叹息。咬咬牙,用一条尚且无伤的好腿颠着一条受伤的腿,一点点总算挨到了青衣客人桌侧敲了敲。

到这会儿傻子们都知道店家先时的话是问谁了,邻桌客人又陆续的恢复原有的饮酒吃饭之声。

青衣客人适时搁下手里的竹筷。

店家挑挑眉,悄滋滋的想着算这人还识相,结果,那人竟是伸出三根黑漆漆瘦叽叽的手指悠悠哉哉托起身前的茶盏,那鼻尖浅浅一嗅,那黑瘦的脸上始终低垂的眸子非但没有抬起回看他一眼反而闭着慢慢回味起来了……

太目中无人了!太气死人了!

店家两只小眼睛往中间一挤齐齐朝天瞟去,心想:闻什么闻,怎么不直接喝了烫死你勒!刚腹诽完视线再次落回原地的时候,却又硬生生摆摆脸挤出几分笑意道“客官,您方才说要什么?”

店家自认这话问得有礼有貌。岂知,这方话才落,那人便将手中的茶杯往桌上砰地一扣,虽未砸出去但意味十足,且口气相当不娱“店家,似有疾!”

有疾!“浑说”店家厉声反驳,完了又眼见那人目光低低凝来。

混账你看什么?怀疑什么?

店家恼怒交加地顺着那目光看向自个:整个身体全靠一条左腿支撑在地,另一条右腿却十分无力的耷拉着,确实是不大好的样子!

旁边已经有其他客人摆出了一脸了然色。

了然个鬼!腿好着呢!

为力证清白,店家猛地使力蹬直右腿,锐痛感霎时从脚底直冲脑门,忍住!!店家暗自鼓劲,嘴上强言道“没有”

青衣客人点点头,淡声道“既如此,便去照办”

店家“?”

我刚刚强调的是这个事吗!怎么回事就又直接安排上了,我答应了吗?好像没、有吧……

“店家”又喊!

“什么!”思绪一下子被打断,店家忍不住吼回去,一转过神就对上了青衣客人一双大大的眸子,视线相撞不过一刹,店家几乎是逃也似错开,砸吧砸吧嘴无声咕噜了句什么,才接着低声问“您说什么?”

“店家,真似有疾!”

“什、什、什么?”一声惊怒破嗓而出,店家的两指直直辟向瘦黑的脑门“你个”

“绿毛”极快的两字阻断了店家的话尾。

店家急急收了手势,满脸怪异道:“你……”怎么知道我本名?

青衣客人不理,完全在无视他的满腹疑问,直截了当“你若无疾,这短距离你就该听清我的话,应我所需;你若无疾,这短时间你万没有说过的话转瞬即忘,一次次重复确认的道理。所以你”

“我没病,我、我咳、咳咳……”这次店家反应极快,刚庆幸抢了话尾却倒霉催的被口水卡了。

青衣客人长眉一皱,倒杯水递过去,看着店家把杯子凑上了嘴巴,才舒口气认真道“我信你”,一顿紧接着又道“速去照办”

“噗!”还未没入喉咙的水全给喷了出来,店家满脸胀红,气息上上下下乱窜,眼珠控制不住的白了一道:呸!信个鬼。就是故意套我话,就是要我吃哑巴亏。

这地界,你管谁要马!

一岛孤城,外有敌军围困,内有怪疾横生;守军逃流,盗匪蛮行。有财有权的烧钱借势避祸消灾;其他个的嘛!有个钱买匹马没个势你也休想出城,悍匪能让你临头光着回来。

有人避灾逃命就有人借灾生财,哪管他日后有没有命花,你能教它生出来就是生道。好比放眼整个城守卫军营都没几匹像样的马了,谁能想到一个小馆店家却有得卖。

知道是一回事,买卖又是另一回事。道有道规,行有行矩;你不怕招风,我却怕惹祸;所以这种买卖,为保两全,绝不光天化日之下行之。

所以你个瘦黑小人什么意思?一来就直扬买马!我装作不知善意点醒你一次又一次,你还恶意辱骂我!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你就敢不守规矩,哼!你不怕事也行,但就仗着你揭穿了我的本家便想要马,没那等便宜事!

好不容易顺了气,店家再次细细瞥向瘦黑的小人,在某处顿了一下,眼光一闪,气赳赳的双手抱胸:办办办,你叫我去我就去啊!

瘦黑的小人见状似有若无的笑笑,解下背上的包袱,扬手一丢,准准砸进店家胸口。扁扁的一个偏生撞出一声硬响,店家反手就要砸回去,指头一触上又火速往回捞来,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无声朝那人做出口型:金锭!!!

那人,一派风轻云淡。

有钱人啊!店家眉开眼笑“好好,客官,我这就去”

“等等,换成马车”店口又走进一个白衣罩帷帽的姑娘,细白的指掏出一个碧体通透的镯子搁到青衣客人桌上。

贵人啊!店家双眼冒光,又一时对这等变故有些迷蒙,只好询示着看向青衣客人。

青衣客人不言不语,直直看向白衣姑娘,那眼光虽看着平淡,久了却直感觉要把人盯死了。姑娘家到底柔弱些,抗不住,出口的话委屈中几乎带了哭意“我这样骑不了马呀!”

可不是嘛!娇娇柔柔的,又穿这飘飘似仙的一身衣裙,怎么看都理应静静坐在马车里,而不是混着尘土骑在马背上,这太不符合美人形象了!

青衣客人想是如店家一样想到这点,终究轻轻颔首“换吧”

店家办事的速度出奇的快。

“咦!竟不是我们的”

“不急,再等上够那店家跑三个来回的时间,我们的马就来了”

刚刚弄好马车的店家正好听到一女一男的对话,见瘦黑的小人回头也下意识跟着瞅去,却只见后面马车放下的车帘外未及全然抽离的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至极。

马车一行数里,山林繁密,杂草丛生,阴云密布,雷声震震。

“古心和,把衣服换了”驾着马车的瘦黑小人歇住手转身朝里头吩咐着。

里面的人闻声打帘子里探出与外间的人对坐,依旧着一身白衣,语气轻柔偏又坚决“我不”

“这场降雨必是会持续几日,今日午时必需赶至渡口,错过这拨船,等到雨降潮涨后必定几日都再无法发船。你这样不换装不骑马,马车行这般慢,我们要如何赶到”

“怎么就又是我错了呀!若非你一日日一拖再拖,早早出发,何必直至今日这般赶!何况你早料到今日有雨,我眼下身体这样不适,你还非迫着我骑马,是故意打算淋死我不成!若是这样,你还不如割了这缰绳自行离去,让我一个人留这病死得好,省事得很!要死便死,总之不换不换。”白衣姑娘一说完就一手揭掉帷帽一手压着胸口细细地缓着气。

长长的一段话一字不顿一气呵成!说完再来顺气!饶是歇气已久她依旧面无血色。

对面的人好气又好笑道“妹妹,这是在同我置气!”

古心和哽着气正想竭力否认,山林里却摸出一群人:相貌粗犷,矮胖不一;挎刀的、扛斧的,最前头的嘴里叼着一根草,咧吧着嘴嚷道“哎!妹妹何必同这个黑炭置气。衣服嘛……嘿嘿”,后头的人笑成一片,接二连三的上前:

“跟哥哥们走”

“哥哥给你买好多衣裳”

“哥哥亲自帮你换”

恬不知耻!污秽不堪!古心和脸色惨白,尖尖的指甲深深掐进手心,眼见着要见血了,一只细手轻轻抚在她手背上,一腔委屈刷的喷薄而下,眼中湿意涟涟“人姐”

对面被喊的人立即摆了一个嘘的止声动作,随后眨眼暗示:坐稳。

自己则正身把缰绳缠在手里绕了两圈。

这是还想跑!那群人瞧到这状态越发乐得东倒西歪。

领头左手边一个红衣人最为夸张,一边大咧着嘴笑,一边用两根食指点在眼尾往发鬓处后提。明明天生皮相就长那样了何必还白费力计较多压出两条纹。

右手边的白衣人却像是看见了什么恶心事物,隔着领头,一拳过去,就把红衣人掀翻了,红衣人也不急着还手,只顾就地掏出个镜子装模作样的照起来……

领头的更妙!顺势往前侧侧,倒像是在腾好位置给他俩闹一样。又看向马车上的人,呸的一下吐掉嘴里叼的草,不屑道“黑炭,你跑得了吗!”

跑不跑得了,总要先试试。古心和十分配合的两手紧紧抓牢车辕。

“哎!老大,他在瞪你,他居然敢瞪你”照镜的红衣人抽筋了似的咋呼起来,说着还煞有其事的指着镜子里的‘黑炭’。

“嘿!黑炭,瞪我作甚”领头的一听也不管是不是真,直接给立马瞪回去。

倒是左手的白衣人还真跟着瞟了一眼镜子,然而什么都没有,于是照着屁股就给红衣人来了一脚,嘴上不饶“放屁……就见不得人眼睛比你大啊,人睁下眼你就瞎咧咧”

唔!确实是,误会啊!领头的铜锣大眼缩小了一圈,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话说到前头得好“黑……嗯”,喊了一个字又觉喊人小号不大对,损气质呐!转头靠近左手边人问“小白,刚那妹妹喊这黑炭啥来着?”

“任”

嗯!一个字够了,领头示意聪明如他已经不需小白,抢白道“姓任的”再摆个双手叉腰的姿势:“俺也是读过书的,讲道理的,给你两条路。一好好听话,跟俺们走留你们性命;二若是反抗,你这妹妹俺们还是得要的,你嘛,小命就甭要了”。

领头说完瞅他静悄悄的,一副弱鸡样,笑得更加忘形。

呵!驾马车的人摸摸马,嘴角一抹笑意渐起。

“驾!”

煞时猛的一抽马尾,飞腾而起的马两只前蹄刹时悬地半尺,雪亮的马眼直泠泠的映出领头的脑袋。

“大哥”左右惊叫,白衣人立即闪到领头前面挡住;红衣人则一剑横起,盯死那迫近的马蹄,正待一招切了它。

雪白的剑光越来越亮,就在大家以为要看到马血的时候,马蹄落下了,落得却不是剑的方向,而是侧方,且一侧后接着不停,几个打蹄,马一下子旋转拐了个头。

“驾”,“驾”……

马反其道而行之,留下一群人目瞪口呆后干干在原地咆哮:

领头:“死黑炭,耍俺”

红衣:“追啊”

白衣:“滚去!大哥,他们跑的方向不正是二哥的地嘛”

领头赞赏的点点头:“对啊!急什么,吹吹口哨,俺给他来个前后夹击,瓮中捉鱼不好吗?”

一群人不紧不慢再次堵上俩人的马车时,情况正如他们所想。

马车前整整齐齐横了一排人,个个劲装束发,背箭跨刀。

领头欢快的招招手:“姓任的,你咋不继续跑了”

话驾马的人自然是听到了的,但人愣是只继续回他一个后脑勺。领头垮了脸,嘚嘚嘚,窜到了人正面大叫“姓——任——的”

“你不是读过书,你的礼教呢”一道气势不分伯仲的话顺接而出,语中的嫌弃几无遮掩“我便是姓任,也不是你这样叫的”

领头显然受了刺激,眨巴眨巴眼,好似当真想了想该怎么叫,不过也就一瞬,又吼“俺问你话呢,你管俺”

意思是还要我回答我为什么不继续跑这个事!废话!

‘姓任的’无语的摇摇头。

领头理解的是:不跑了,认输了!“嘿嘿嘿!”

“你是他们的老大”驾马的人问。

还用问,领头更为傲气的挺了挺腰板。

“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立即让我们走,我安归后必以重金以谢各位;第二,你先随我去拿了现银,再回来放了我妹妹。”

这是什么鬼话,领头昂着脑袋,横了一眼,道“是俺在绑你懂不懂,眼呢”,还叫俺选“俺选个呸”。

“没有第三种”驾马的人静静补充道。

“俺管你几种”领头有些躁,有些后悔,就不该听那破秀才的话,什么高手以智取胜,文斗高武斗。就该开始就直接兜了这两个人,哪需这么难扯。不过现在绑也不晚啊,说干就干,左右打打眼利落道“绑了”说完自己就要冲向前头。

“不可绑”

说什么呢?老二。领头有些难以理解的回头询问。

一群鸦青劲装男人中脸最冷的一个,就是老二,他接着道:“他们有同伙”,手指向前头渡口停靠的一波人马。

那又怎么样。领头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打不过”

老二说打不过自然打不过,可是“俺不信”,领头指向前头渡口停靠的一队人马对驾马之人道“你说那是你的同伙就是吗?”

驾马的人闻言一个旋身利落的从马上跃下,抱着手一步步走近头领回道:“信与不信,不妨随我一试便知”

领头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侧身旋掌一个运气盖面朝他袭去。

眼见着离他不过一指之距,那人不才不急不迫的道“这一掌下来伤了我是小,但你这一大帮兄弟的命可经不得你这一试”

若那一群人真是这两人同伙,回过头那些人来报仇弟兄们肯定一个都落不得好。

掌风扑到鼻尖戛然而止,领头透过掌下空隙扫向那人冷凝的嘴角,撇嘴道“俺就去陪你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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