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永乐建庶人 第三十三章 水理三问 作者：天玄的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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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大早朝上。
姚明瑞身着华贵飞鱼服，站在姚广孝前，朱棣侧，郎朗开口：
“所谓‘科学’，便是在物质世界利用可检验的办法得出客观认知的学问，主要分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两类。
人文科学研究个人和社会，诸位早有接触，如经济学、政治学、管理学。
自然科学研究客观世界的规律，如天文学、地理学、物理学。
我大明人才济济，百道并行，有匠、厨、艺等，但大多不过是经验之谈，学的是技术，而非科学。
技术，是用经验，而科学，是用研究。
诸位皆是饱学之士，定知‘格物’之道，这科学，首要就得格物。
所谓‘物理’，便是存在于万物中的‘真理’，不格物不得知之。
可有人想过，水往低处流，是为何？
可有人想过，水越深越重，是为何？
可有人想过，水翻杯则覆，是为何？”
语罢，姚明瑞暂缓，不语，静观朝臣的反应。
能入早朝的臣子，没一个是傻子，都从小饱读诗书，但对姚明瑞这贸然提出的“水理三问”，却是苦思冥想，从经史典籍里找不出半点答案来。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会一直找下去，不是每个人都相信姚明瑞口中的“科学”、“物理”真的存在。
百官队列中走出一人，大头、平脸，长须一直拖到胸口处，神情淡然若水，行礼，向姚明瑞率先发难。
此人正是杨溥，后世的三杨中“南杨”，未来的内阁首辅。
不过现在，他还只是个太子洗马，官职不大，但却实实在在是太子信赖的近臣。
杨溥为人性格古直，甚至有些呆板，与人交往恭敬谨慎，在这朝堂上向来是个小透明，没有半点儿存在感，如今却突然做百官与姚明瑞对垒的马前卒，非受他人指使，而只是看不下去罢了。
他是研究型的学者文官，常年醉心于研究古人的经史典籍之中，自然对孔孟之道深为信服，奉为行旨。
赐飞鱼服，是圣恩不假，但穿飞鱼服上朝，那可就是赤裸裸的显眼包了。朝堂这么多二品以上的重臣，其中不乏被赐过飞鱼服的，但哪个会闲着没事穿到朝堂上显摆？
如今不知从哪冒出来这么个小女孩，连毛都没长起就穿上了飞鱼服入朝来，还敢当众口言些什么“科学”之道，语气里只把他们研究半生的经史典籍、圣贤之道包含在所谓“人文科学”里，简直是要造千古汉文化的反！
孰可忍孰不可忍！
越想越气，一时气不过，杨溥站了出来，直接向姚明瑞发问：
“姑娘所言，于圣贤书中虽无答案，却有同理可解：世间万物皆遵循天道守则，如人之生死，不可逆不可改，有何‘理’可言？”
姚明瑞听了一笑，只觉得眼前这人是个老学究，被孔孟之学洗了脑，一昧沉醉在“天地固道”的逻辑里。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既然他发问，那就来辩！
“我是第一天上朝，还不认得诸位，请问先生姓甚名谁？”
这句话就带点火药味了，虽然前半句带了解释，但在朝堂上说出来的威力还是不亚于在争辩中劈头盖脸来一句“你是什么东西？不认识。”
这一句出口，果然给杨溥呛了一下，面上有些恼怒，但念及圣上在侧，还是保持了一个冷静。
“哼！湖广石首人士，杨溥，杨弘济。”
弘济是杨溥的字，石首则在后世湖北一代。
“弘济先生既言天地定理，万物皆遵循天道守则，那我汉家从部族时代的刀耕火种到春秋战国的铁犁牛耕，又该如何解释呢？是遵守天道还是背离呢？”
杨溥被这句顶了一下，但随机下意识回答道：“当然是遵守了，万物之理不变，人循之。”
“既是人循之，弘济先生认为，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呢？”
“自然是好，这还用问吗！”
“科学，就是将这种变化通通挖掘出来，从而大幅加快我们人类文明进步，而这刀耕火种到铁犁牛耕间的理，难道是不存在的吗？”
这一句与杨溥的首句发难形成首尾呼应，直接给对方干得哑语，一时支支吾吾，竟说不出话来。
趁他病要他命，姚明瑞接着发起攻击，言辞犀利：
“圣人言遵循天地守则，那天地守则到底是什么呢？是刀耕火种吗？自然不是。
真正的天地守则，是刀耕火种到铁犁牛耕背后的‘物理’，是‘科学’，这才是真正的天地守则。
弘济先生，‘理’不仅在圣人书中，更在天地间，在万物中，不经求取不可得。
亲信书中他人的道理，倒不如切身走一走，到山河间，到百道中，去探求探求万物中的‘理’”。
姚明瑞这一番话可以说是不怎么给杨溥留面子了，毕竟是在朝堂上，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气得脸通红。
红温的杨溥大脑终于转起来了，不拘泥于所谓的圣人典籍中，而是找到了两人辩论的重点：
“姑娘，请溯其本，你之三问，非圣人无答，而是天下人皆无答。”
“你不知晓问题的答案，不代表没人知晓。
今天我就告诉你，水往低处流，是因为我们脚下的这片大地，这个世界，是个庞大无比的球体，对周围的事物有‘重力’的牵引，所以人跳起来会落地，水飘起来会落下，会往低处流。
这就好比，有人一直坐在你背上，对你向下施压，你自然会承受不住，佝偻伏地。
水越深越重，亦是同理。好比两石堆垒，下石受上石压力，若上石数量够多、够重，下石自然被压碎；而水非固体，无法被压碎，这股压力分布于下水中，人越往深水去，自然觉得越重。
水翻杯则覆，是在翻杯那一瞬间，水的位置由原本的空下、杯上变为空上、杯下，‘重力’法礼，如水往低处，自然覆流。
这，就是万事万物中的‘物理’、‘科学’。”
话音落地，群臣陷入沉思中，一旁的姚广孝佛珠飞转，快出火星子了，而正对姚明瑞的杨溥则是双眼失神，陷入茫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