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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六章:去而复返(01)

【书名: 一碗茶的岁月 第一二六章:去而复返(01) 作者:殷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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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史称七丘之城。”车外有人悄言指点道,“它的历史可以追溯至公元前九百年,誉为‘永恒之城’。在公元前五百年,罗马人由一座小城邦而统一意大利全境,其后又征服地中海西部和东部广大地区,拥有后来的西班牙、法兰西、希腊、叙利亚、埃及和北非各地,建成古代最大的帝国。根据罗马神话,罗马城是由双胞胎兄弟罗慕洛与雷穆斯在公元前七五三年兴建的,罗马人便以这一年为自己的纪元。然而人们在城中找到更古老的遗迹,不断显示古城的兴建时间大概还要早许多年。”

信孝闻茄转瞧道:“似是蚊样家伙下车在外边不知跟谁说话?”我一盹而醒,已有片刻,懵望车窗外,闻听恒兴发问:“听说也跟特洛伊木马的传说有关,对不对?”

蚊样家伙说道:“像很多古老的民族一样,罗马人也是用一个神话传说来解释自己城市的起源和命名的。据说是两个孪生兄弟罗慕洛和雷穆斯建立的罗马城。他们是希腊神话中特洛伊英雄、美神阿佛洛狄忒的儿子埃尼阿斯的后代。传说古代特洛伊陷落以后,埃尼阿斯带领一些保卫城市的人逃了出来。逃亡者的船只在大海里漂泊了很久,最后海风把他们吹到岸边。疲惫不堪的逃亡者上了岸,决定在这里定居下来……”

“为什么回来?”我揉眼怔瞅,有个披罩白布的窈窕身影在树下转问,“别说是因为有爱才回来。也不像是有恨,因为你这种人似乎也跟那些神一样,不会真的在乎爱恨,内心与言行更未必受拘泥于凡俗的道德。”

“冥冥中有一股力量驱使我回来,”赤膊壮汉目光炽热的说道,“或许也可以称之为命运。然而真正的答案须要留给你们去探寻究竟,我不指望自居为‘哲人’的西塞罗能弄明白,信奉斯多葛学派的小布鲁图斯自亦糊里糊涂,像他那种安提阿的柏拉图门徒更愿意天真地相信理想,不会有耐心往深处去探究人的命运。谁说命运难以捉摸?无论我逃离罗马多少次,那只看不见的手又把我推回来。不知你有没发现天越来越黑?但这并不是一个良夜,我不会安静地走进那个恶夜。他们巴不得我就此放弃而走,但我从来不会让别人轻易得遂所愿。恶夜如死渊,我的折腾至死方休。甚至死了也不会停止,先前有人教我埋骨于罗马古陵这片霸王佳地,若死后安葬于此,定可兴旺后人。我已经告诉屋大维娅,看在我母亲属于恺撒亲戚的情份上,给我留一手,帮我庇荫子孙。”

恒兴在路边转顾道:“然而根据我研习的堪舆学说,再走近仔细一瞧,归葬此地,风水虽佳,却可引起血光灾难。”蚊样家伙蹲在树下叹道:“安东尼这厮几乎可以称得上罗马的‘西楚霸王’,你看他生前有多么能折腾!后来他至少有三个孙辈做了统治罗马帝国的皇帝,仅以凶狠而论,那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天快黑了,”邻车有个花白胡须家伙探头催促道,“咱们赶快从这里进城要紧,趁你那群老年‘迷姐迷妹’还未熙熙攘攘地追拥而至,就跟着维斯塔祭司长和她的贞女团队一起混入城里去罢。有她们在,共和派手下的乌衣民团没人敢靠近。”

赤膊壮汉闻言不安,忙回车内。信孝闻着茄子悄问:“那个是谁呀?”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缩在角落里回答:“维斯塔贞女祭司长在外边,早就知道其法术厉害,别让她看见我。因为我被沉不住气的卡西乌斯硬拉下水,对自家的亲友恺撒干了不好的事情,此举必受她嫌憎,听说连日以来神庙那边已有诸多法师诅咒我万劫不复……”车里的小姑娘又忍不住要踢打他,赤膊壮汉拉住说道:“屋大维娅,先别忙揍小布鲁图。咱们跟随祭司长一行,从这里悄悄进城要紧。”

邻车那个花白胡须家伙探脸乱寻,问道:“我那两盒东西呢?记住别弄丢了,我要拿去元老院及时做个展览……”信孝闻着茄子转询:“那人是谁呀?”赤膊壮汉放下窗帘,皱眉说道:“恺撒岳父皮索的弟弟老皮的儿子小皮。他也算得是我和屋大维兄妹的亲戚,不过你别跟他说太多话,他是星辰派的,自从跟了那帮犹太和叙利亚术士厮混,整天就会玩蛊惑,搞东搞西。我觉得这帮信奉星辰术的家伙将来迟早要作乱,帮着那些犹太人‘背刺’罗马。但我目前不需要担心他们……”

信孝嗅着茄子说道:“我觉得你后来好像也信奉星辰术。甚至还兴致勃勃地跟‘埃及艳后’一起跑去沙漠里寻找星辰派传说中的‘沙丘魔堡’,先前有乐说你去开罗放歌,其实你那个时候还没叫这个名称,古埃及人称其为‘城市之母’,这座古城有五千年连续不断的历史。开罗的形成,可追溯到公元前约三千年的古王国时期,作为埃及首都,亦有千年以上的历史。此后曾为拜占庭帝国的一个军事要塞。开罗的前身是福斯塔特城,距离此时六百多年后才由阿拉伯人将老城翻新重建。距离此时一千多年后萨拉丁王朝将其扩展,但在五千年前古埃及法老时代已有这座古城存在,附近寸草不生,遍地黄沙的平野上分布的那些金字塔充满神秘气息……”

赤膊壮汉似没多听,迳自出神,悠悠向往般的说道:“恺撒提过他游历那些东方之城,漫步街头,可见各种肤色的人。本地人,宽袍大袖、俨然古风。在某些郊区,偶尔还可见到骑着毛驴放牧的村姑,未免新奇,但无伤大雅。我也想去看看那些年轻的异域女子,据闻她们风情万种,哪里像我们罗马这儿,由于养尊处优,妇女们寿命变长,而且无所事事。你看我那群‘迷妹’一个个都很老……”

有乐蔫坐在旁,眼瞅车内渐又幽暗,连忙起身往外挤,不安道:“趁你那群老年‘迷妹’还没追上来,我要下去找匹马骑进城,免得在车里没法安静一会儿打个小盹……”赤膊壮汉拉扯道:“肯定又是西塞罗这厮不安份,他就爱乘机暗动手脚……”

“然而我并不在你们那辆车里,”慈祥老头从邻车探脸说道,“根据所有的数学推算之理,有力地证明我无法从这边伸脚去你们那边,因为腿没这样长……”

“既然可疑的西塞罗并未在这边坐车,”有乐摇扇转问,“那刚才是谁又逗我一下?”

赤膊壮汉抬手一指,说道:“也有可能是布鲁图这厮所为。你看恺撒当初有多信任他,竟亦遭其暗算。在布鲁图斯的策划下,元老院一群参议员,其中包括布鲁图斯,将恺撒刺杀于庞贝城剧院的台阶上。恺撒以一句疑问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卢修斯告诉我,据现场的人描述,恺撒最后的那句话是:‘还有你吗,布鲁图斯?’”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拭泪说道:“我爱恺撒,我更爱罗马。”车里的小姑娘又愤欲扑打,便连有乐也忿然发指,抬扇恼道:“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竟然伸脚骚扰了我一路……”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缩避不迭的抬手掩面道:“不是我。当下都快郁闷死了,哪有心情逗乐?”

赤膊壮汉拦着车里的小姑娘踢蹬之足,转觑道:“屋大维娅,把腿脚放好,休再乱伸。”有乐抬扇一指,发出疑问:“会不会是她……”赤膊壮汉沉吟道:“这个嘛,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车里的小姑娘扑上来打。

有乐忙蹦下车,说道:“已受够了。”我欲拉不及,蓦有异影疾晃猝至,随着腕间搐疼骤剧,朱痕显似雷电形态。我甩手即发,车外霹闪炽炫之霎,映现一袭难以言状的诡影乍近又移,倏忽如魅,穿窜出人丛开外。

慈祥老头在邻车惊啧道:“好猛一道电光霹雳,瞬间连摧数树,砸倒过来了,大家快闪开!”一言未落,异影顷即闪离甚远,向匡和恒兴跃身出刀追斫不中。但见一箭急随,穿影贯透,嵌插树干的同时,袖弩发矢飙越而过。

高处有个肩披灰毛袄的白净青年拉弓转望蚊样家伙那边,不由赞了声:“有两下子!”蚊样家伙扳着袖弩追影瞄发一矢,才从树下抬首仰觑道:“彼此彼此。”

“米洛,”花白胡须家伙在前边的马车探头叫嚷道,“你好像射中它了。看那边树上沾留青痕……”

“他是谁来着?”信孝伸茄一指,转面询问。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车窗边张望道,“老皮的儿子小皮。他爸爸是恺撒岳父皮索的弟弟,不过皮索也常给人称为老皮,他借我的钱赖着不还的,我每次想去讨要,还没开口就被他骂……”

信孝闻着茄子又问:“恺撒到底有多少个岳父呀?我只记得史料记载他头一个妻子是秦纳之女,死于难产。当初在罗马掌权的苏拉逼恺撒同秦纳之女离婚,想乘机招其为孙女婿。恺撒拒绝并离开罗马,躲过了放逐和死亡的威胁。携妻前往东方,却在旅居期间,遭受了痛失爱妻的悲哀……”我在旁忍不住唏嘘:“生孩子是很危险的事情。”

“秦纳的女儿死后再过许多年,恺撒才肯娶苏拉外孙女庞培亚,同年十二月离婚。”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红着眼眶说道,“又打了三年光棍,恺撒才当了皮索的女婿。此后他四出征战,与埃及女王克利奥帕特拉七世生有一子。他老岳父皮索很恼火,每次看见我就骂,不肯还钱……”

“我知道他跟埃及艳后有个私生子,”信孝闻着茄子转面向我悄谓,“小恺撒,名叫恺撒里翁。后来成为埃及法老,亦即托勒密十五世。这个小孩对屋大维构成实在的威胁。因为屋大维虽经维斯塔贞女祭司长宣布为继承人,但其毕竟是收养的。况且在那份遗嘱中,恺撒指定自己姐姐的三个孙子为自己的继承人,并不只有恺撒的甥外孙屋大维一人。屋大维声称已被恺撒指定为第一继承人并收为养子,却遭其岳父兼妹夫安东尼嘲笑为造假。安东尼将不重要的省份分给他的子女不是一件好事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将小恺撒说成是恺撒的合法继承人直接威胁到屋大维的地位。因为屋大维惟一的权利基础是他身为恺撒的养子和继承人,因此他受到罗马公民和军团的拥戴。屋大维不能无所事事地坐观他的地位被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的儿子挑战。安东尼忙于东方的战事及与‘埃及艳后’克里奥帕特拉风流;屋大维在罗马广结人心,巩固权力,造謠中伤安东尼,声称安东尼越来越像个埃及人而非罗马人。”

长利凑过来憨问:“他俩后来怎么闹翻了呢?”

“他俩一直在勾心斗角,争霸十年方见分晓。”信孝闻着茄子低声说道,“起初,屋大维管理罗马的西方,安东尼则统治着东方,两人的综合势力旗鼓相当。安东尼渐失民心是他失败的关键原因,也是屋大维逐步取胜的重要条件。安东尼消灭了逃到东方的小庞培的残余力量,并将其处决,这使他被拥护庞培的人视为死敌。安东尼与埃及托勒密王朝女王克利奥帕特拉七世,即埃及艳后正式结婚,并公开宣称要把利比亚、腓尼基、叙利亚、西里西亚、阿美尼亚和尚未征服的帕提亚赠给埃及女王及安东尼与她所生的子女。他的这些行为严重违反了罗马的习俗,损害了罗马人民的利益,激起了罗马人民的强烈不满。屋大维趁机对此大肆渲染。屋大维将安东尼的遗嘱公布于众。宣称安东尼在遗嘱中肯定了小恺撒的合法继承人地位,明确要将罗马东部的省份传给克利奥帕特拉七世。这引起了罗马人民的公愤,他们褫夺了安东尼的一切职权,宣布他为公敌。同时,罗马人民宣誓向屋大维效忠。由于雷必达在犯了一个错误后被迫退隐,屋大维成为意大利半岛上惟一的执政者。他打起保存共和国贵族传统的旗帜并开始攻击安东尼。屋大维指责安东尼缺乏道德,将他的妻子屋大维娅离弃在罗马,而自己却成为埃及女王的奴隶。屋大维几乎指责安东尼犯了所有错误,最重要的是他指责安东尼放弃了自己的罗马传统,成了一个埃及人。安东尼数次被召回罗马,但他没有应召而是与克利奥帕特拉一起待在亚历山大。”

我转头问道:“当时他是不是抛弃了已有身孕的屋大维娅呢?”

信孝点头说道:“由于跟屋大维闹翻,安东尼宣布与屋大维娅离婚,他指责屋大维是暴发户、篡权者和伪造了恺撒的遗嘱。屋大维则指责安东尼卖国,控诉他违反罗马的传统非法占据罗马的省份,他没有经过元老院的同意与其它国家交战,这里指的是安息帝国和亚美尼亚。此外还指控他不经过法庭判决就处死了费斯图斯·庞培,亦即小庞培。然而共和派已经看透了屋大维,罗马的两个执政官和三分之一的元老逃离罗马赴希腊与安东尼和克利奥帕特拉相会。局势越来越紧张。屋大维终于向安东尼宣战。不久战事就见分晓:在希腊西岸的阿克提乌姆湾,屋大维打败安东尼舰队。安东尼逃往埃及,与屋大维再战,但又再败,最后自杀。‘埃及艳后’克里奥佩特拉随后亦自尽,也有人说她死于屋大维谋杀。而小恺撒则被屋大维无情杀死,以免影响其为恺撒惟一继承者的身份。”

长利在车窗边惑问:“他后来怎么打不过屋大维了呢?”

“首先是因为安东尼征伐‘万王之王’的时候损兵折将太多,”信孝闻茄说道,“就连加卢斯他们也纷纷战死或病亡于漫长艰苦的征途中,使其大伤元气。加上屋大维连续打赢了抹黑安东尼的吵架仗,使其名声受损,失去民望和军心。最重要一点是屋大维身边有阿格里帕、梅塞纳斯这些杰出才俊帮忙,而安东尼手下的能人已经死剩没多少了。战争爆发后,屋大维副将阿格里帕迅速占领了一个希腊重要的海港,为军队建立了前哨基地。由于屋大维在军团中的声望很高,安东尼旗下的许多省份包括希腊倒戈向屋大维。在决定意义的阿克提姆海战,安东尼和克利奥帕特拉指挥的海军战败,失去强大的海军支撑后两人被迫退向埃及。屋大维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他在阿格里帕的帮助下入侵埃及。安东尼缺乏足够的军队抵抗而自杀,数日后克利奥帕特拉也绝望自尽。屋大维处死小恺撒,也不放过‘埃及艳后’和安东尼所生的长子亚历山大,这两个日后有可能构成威胁的小孩儿均被屋大维下令处死。屋大维满足了‘埃及艳后’临死之前的要求,把她和安东尼埋葬在一起。然后将安东尼与‘埃及艳后’所生的其余儿女带回家给屋大维娅抚养成长。屋大维娅与安东尼生有二女即大安东尼娅、小安东尼娅,她不仅抚养安东尼与第一位妻子富尔维娅所生的儿子安蒂拉斯,还在克里奥帕特拉七世与安东尼被屋大维打败后,抚养他们所生的儿女赫利俄斯、克利奥帕特拉·塞勒涅二世、托勒密·费拉德尔甫斯。她的养女之一日后成为克利奥帕特拉八世。”

“屋大维心机深,”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车窗边郁闷道,“安东尼无论吵架和玩手段都不如他。甚至屋大维身边那些人还总在暗中拉拢他的手下。其中有两个心腹亲信很能干,出身平民的阿格里帕与屋大维同龄,两人是童年时的挚友。在去年的蒙达战役中屋大维与阿格里帕同在恺撒麾下担任骑兵军官,此后恺撒派遣阿格里帕与屋大维随同马其顿军团往阿波罗尼亚学习。一并前往的还有恺撒的一位友人之子梅塞纳斯。”

“梅塞纳斯是罗马帝国首位皇帝奥古斯都亦即屋大维的谋臣,”信孝转着茄子悄谓,“这三个年轻人在应恺撒之命远离罗马的期间发展起了一种亲密的友谊。阿格里帕由于在马其顿军团内部颇受欢迎,很快脱颖而出,指挥官们注意到了他那令人惊奇的领军才能。他在建筑学上也颇有造诣,所学之技艺他将在日后生活中加以施展。恺撒被刺的讯息抵达阿波罗尼亚之时,在他与梅塞纳斯的建议下,屋大维即刻启程返回罗马。屋大维回到罗马后,三人意识到他们需要军队的支持。阿格里帕赶回希腊,担负起马其顿军团即最为著名的第四军团统帅之责,向罗马进军。军团在手之后,屋大维与安东尼及雷必达订立了第二次三头盟约,以对付恺撒的谋弑者。在腓立比战役中阿格里帕作为屋大维之最高将领与屋大维和安东尼并肩作战。梅塞纳斯则作为谋士,他促成了屋大维的第一次婚姻,撮合安东尼将养女嫁给屋大维,并参与了恺撒死后屋大维与布鲁图派的临时妥协和与安东尼的联盟。梅塞纳斯终身仅为骑士,没有任何形式的官衔,作为屋大维的密友,梅塞纳斯一直受到屋大维的信任,后者征战四方时,他经常受命担任其在国内的行政代理并有极大权限。与庞培之子进行的西西里战争期间,以及阿提乌姆战役期间都是如此。但是在后期,他们的关系日趋冷淡,据传屋大维与梅塞纳斯的妻子特伦西娅有染。即使如此,梅塞纳斯仍指定屋大维为其唯一遗产继承人。”

“梅塞纳斯一向以资助诗人闻名。”有乐摇扇说道,“他在辅佐屋大维成就帝业之余,同时还是诗人艺术家的保护者。诗人维吉尔和贺拉斯都曾蒙他提携。他的名字在西方被认为是文学艺术赞助者的代名词。维吉尔把贺拉斯介绍给他,梅塞纳斯慷慨的提供了资助,甚至包括一幢萨宾山的房产。他的慷慨不仅让当时的受惠者们感激不尽,且引起了后世文人的感佩。他资助文学,不是为了虚名或盲目追捧,而是出于更高的考量。他慧眼识珠,让最有才华的诗人为新秩序所用。梅塞纳斯以自己的直率和诚挚赢得了身边这群天才们的尊重,也通过他们的作品获得了不朽的声名。梅塞纳斯本人亦写作诗歌散文,有些残篇传世。不过他的写作才华显然不及他的识人眼光。其亲自写的一篇批判反奥古斯都者的诗歌曾被奥古斯都本人嘲笑过。根据史家所言,梅塞纳斯还发明过一套速记法。其最卓著的成就是,他帮助屋大维在波谲云诡的权力斗争中立足,选择正确的时机结盟,特别是后三头结盟时帮助屋大维制定了相对人性的策略赢得人心。对于奥古斯都上台后迅速建立新秩序,他也贡献巨大。据时人形容,他‘危急关头机警活跃、富有远见、行动果决;闲暇时分则奢华纤弱更胜女流’,其好友贺拉斯的文字中似乎也暗示梅塞纳斯不如一般的罗马人强壮。而他喜欢享受,居住的花园非常有名,它坐落于罗马七山丘之一。据说是罗马最早建有热水浴池的豪宅,塞内卡亦曾批评其奢华。”

“这些所谓‘平民派’的拥趸其实都很爱享受奢华。”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车窗边诮然道,“安东尼也不例外,其富有的妻子富尔维娅给足金钱让他受用无穷。而她自己却向往更高的权力地位,渴望踩在丈夫肩上攀登罗马最高那座山的巅峰……”

“距离此时没过多久,这位富婆终于忍不住出钱用兵了。”有乐朝我笑谓,“腓立比战役凯旋后,因为屋大维离婚之事,安东尼妻子富尔维娅忿然出兵讨伐,进军罗马,要替养女出气。屋大维派遣阿格里帕与路西斯·安东尼及富尔维娅·安东尼交战,其分别为马克·安东尼之弟及妻,阿格里帕攻取佩鲁贾告捷,富尔维娅败亡已成定局,梅塞纳斯与雷必达出面劝架,撮合安东尼改娶屋大维之妹为妻,以屋大维娅取代富尔维娅。安东尼一时吃瘪,改而转望东方,有心另找一个富婆……”

“罗马哪有什么像样儿的高山?”恒兴在车外插话道,“先前看到的那座恢宏庙宇是不是万神殿呀?”

“我觉得好像不是,”信孝闻茄说道,“安东尼携新妇去雅典,带屋大维之妹度蜜月时,小庞培控制了意大利沿岸海域,与屋大维一派在地中海域战场较量期间,阿格里帕与西塞罗之友阿提库斯的女儿阿提卡结婚。屋大维本人欲征服西西里,但在墨西拿海战一败再败。屋大维遂遣阿格里帕与小庞培作战。阿格里帕受任为海军统帅,他使屋大维一方的海军力量渐已算得上是独步天下,连战皆捷,不到一个月,彻底摧毁庞培海军。西西里战役是屋大维在罗马统一战争期间最大规模的胜利之一,据史书中记载,屋大维一方斩首约二十万级。逃亡的小庞培则被安东尼杀害。此后阿格里帕以自身的建筑学知识之优势当选为营造官,因其对罗马城市容的重大改善而闻名。屋大维成为奥古斯都后曾赞誉‘他得到这座砖城,留给我们一座大理石城。’屋大维与安东尼和克莉奥帕特拉的战役爆发时,阿格里帕再度被征召去执掌舰队指挥权。屋大维在亚克提乌姆海战中的胜利主要归功于阿格里帕,此役将罗马统治权和这个世界帝国交到了屋大维手中。作为特别敬意的一种象征,屋大维将其外甥女大克劳狄娅许配于他。后来他与屋大维的友谊似乎由于他的姻兄弟的嫉妒蒙上了阴影,或许是利维娅的阴谋加以唆动,屋大维的这位第二任妻子害怕阿格里帕对她丈夫的影响力。阿格里帕离开罗马,表面上接管了叙利亚总督任职,作为一种荣耀的放逐,但他起初仅仅派出了他的使者前往叙利亚。据说梅塞纳斯曾建议屋大维招阿格里帕成为女婿而更加紧密地笼络住他。屋大维遂劝诱阿格里帕与玛尔凯拉离婚而娶他女儿老朱利娅,她是已故的玛尔凯路斯的遗孀,她的美貌和才能与她不知羞耻的放荡同样出名。阿格里帕被派去扑灭西班牙人叛乱,并再次出任叙利亚总督。在任内,他的公正审慎的治理赢得了行省民众尤其是希伯来人的尊敬与好感。阿格里帕还恢复了罗马对克里米亚一带的有效控制权。他在前往多瑙河上游地区的征服途中去世,年仅五十一岁,罗马为其举行盛大葬仪以资铭记。屋大维本人服丧月余,并亲自监督他的所有孩子的教育,甚至收养了他两个儿子,但屋大维没有收养其幼子小阿格里帕,是为了使他的老友能够保有一个儿子传承家族之名。屋大维感念阿格里帕帮他击败平生劲敌安东尼与埃及艳后,为纪念亚克提乌姆会战胜利,阿格里帕在罗马建造了万神殿,其后曾遭毁坏。哈德良皇帝利用阿格里帕的设计图样建造了他自己的万神殿,留存于罗马。”

蚊样家伙在车外搭茬儿道:“阿格里帕亦以作家身份而知名,尤其是在地理学科领域。在他的监督下,恺撒梦寐以求的帝国全面勘测予以实施。他绘制的一幅圆形地图,随后被屋大维镌刻于大理石上,置于他姊妹波拉建造的柱廊中。”

“聊完了没?”赤膊壮汉不耐烦地转觑道,“唠嗑够了就赶紧回车里去,免得耽停在半路又打雷。”

“刚才那个雷很大,”慈祥老头在邻车说道,“可惜没打到绵羊掉毛。你看他那一头浓密的卷发有多像羊毛,我每次看见都想薅一薅……”

有乐摇扇在车边啧然道:“小心将来你的脑袋摆放在罗马广场上,让更多人伸手薅来薅去。”

赤膊壮汉伸头出窗,探问:“雷打到谁没有?”花白胡须家伙不知何时下车,在前边觅觑道:“刚才似乎打到什么一闪而过的东西,留些青痕在这里,走近却找不着。先前以为是汁液之类,想拿些回去检验,却转眼又消失无余。我寻了半天,一点儿都没拿到……”

信孝闻茄转问:“他后来去哪里了?”蚊样家伙在树下抬着袖弩惕戒之余,脸没转的回答:“小皮索吗?经历了屋大维与小庞培在墨西拿海战的惊涛骇浪,以及希腊战船策应‘艳后’出动埃及舰队远征波斯湾的风高浪急,并在逃脱亚克兴海角船沉之劫后,改名隐居于埃及的亚历山大,传授托勒密时代最厉害的宇宙学,在博物院开课教书,影响了许多年后的著名数学家和天文学家赛翁,尤其是赛翁的女儿希帕蒂娅。但她不幸诞生在一个科学开始衰退、黑暗即将降临的时代,唯有以惨死为告别……”

“小皮索也算是我们这里的牛人,”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车窗边张望道,“他从小就经常发现奇怪的东西,细心过人,并且观察入微。由于用功苦读,自幼思考耗神,夜不能寐,形态过早显得衰老。其还声称曾经从迷雾里走失过,看见整个世界充满巨大的怪兽……”

“想是他又梦游,”赤膊壮汉不安道,“以为还跟恺撒一起重返非洲看见大象成群。咱们赶路要紧,以免特里布拉斯又骑象来纠缠……”

“你不是跑了吗?”有个嘴里没剩几颗牙的老叟在路边问道,“走了为什么还回来?”

“为什么回来?”赤膊壮汉拈葡萄在手,微哼道,“因为我要使一些人不痛快。我为什么要让他们如愿得逞?”

向匡提刀转望道:“这个态度我也赞同。凭什么要给恶势力让路?”

慈祥老头在邻车甩涕道:“他从这里跑过很多次,随后又回来。我已然见惯不怪……”

“你不是跑了吗?”那个嘴里没剩几颗牙的老叟在路边问道,“走了为什么还回来?”

赤膊壮汉含葡萄在嘴,微哂道,“因为我要让那些家伙不痛快。我凭什么要给他们如愿以偿?”

“你不是跑了吗?”嘴里没剩几颗牙的老叟走近问道,“走了为什么还回来?”

赤膊壮汉拿一串葡萄抛投,恼哼道:“我不想再说了,你耳朵不行就站一边去。”口里没剩几颗牙的老叟接住葡萄,咧开嘴笑:“最大的否定,莫过于无视。”

“那我就直接无视你。”赤膊壮汉郁闷地转面,自嚼葡萄。长利凑近车窗憨问,“你跑了多少次啊?”

“很多次。”赤膊壮汉嚼着葡萄说道,“不包括小时候。当年我跑去希腊学习辩论术,在那里改变主意参加了由行省总督奥路斯指挥赴叙利亚的罗马军团骑兵。我在战事筹划方面的才干脱颖而出,随后加入了恺撒在高卢的参谋部。高卢战役中我再次体现了超众的军事才能,由于我是恺撒的强烈支持者,便让我去作为护民官为其效力。不料很快我便受到庞培一伙的驱逐……”

有乐摇扇转问:“你无非在那里混日子和稀泥,他们为什么驱逐你呢?”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车窗边解释道:“当时恺撒为期十年的行政总督职务到期,恺撒想参加竞选执政官的职务,罗马元老院中庞培率领的保守派要求恺撒首先放弃他的行政总督和军队指挥官的职务。但恺撒无法满足这个要求,因为担心假如自己先放弃职务,他就成了一个平民,在他获得执政官的职务前很有可能作为平民受到迫害,而且没有兵权使他完全无法防御庞培的军队攻击。马克·安东尼建议恺撒和庞培同时放弃他们的军权。但这个建议被反对,安东尼本人成为攻击的对象,他被元老院驱逐,逃离罗马参加恺撒的军队。”

“竟然连我也容不下?”赤膊壮汉愤愤不平的说道,“还好意思说是‘共和’?要知道,我当时是被选举为市民的保护官员。驱逐我的正当程序在哪里?那帮掌权的家伙完全撕破脸面,起码的道理都不讲了。于是我理解为什么恺撒不肯先放弃军职再以平民身份参加所谓选举,便如我当初两位惨遭杀害的父辈那样,身为文士,无论有多能言善辩,没有兵权就只得任人宰割……”

一个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在马车后厢擦剑,头没转的说道:“安东尼从罗马出奔之后,恺撒将麾下的军队开驻到他的行政总督领地的最南端:卢比孔河畔。那时他知道已经无法与庞培达成一个和平解决的方案了,唯有先发制人。因此他率兵渡过卢比孔河进军罗马,开始了人们以为的最后一场罗马共和国内战。在这场内战中马克·安东尼是恺撒的副指挥官,在所有与庞培的作战中,他指挥恺撒的左翼军,显示了恺撒对他的信任。安东尼以骑兵统帅身份,成为恺撒的左右手。”

蚊样家伙在我旁边的窗口说道:“恺撒远赴非洲与庞培的残余势力作战时将意大利半岛交付安东尼管理,但安东尼从事文职的技巧比起他的将帅才能就逊色多了。由于担心元老院又忙着要驱逐他,当到处不满之声兴起时他决定使用武力,导致上百市民被杀,罗马城陷入混乱状态。焦头烂额的安东尼惟恐再遭群殴,又想逃跑。恺撒对此非常不满,他解除了安东尼所有的权力。安东尼一路跑回家,蛰居了两年,方被恺撒重新召用。安东尼被任命为恺撒第五任执政官的助手后两人才和解,随即于二月的牧神节上,安东尼公开向恺撒敬献一顶王冠,恺撒拒绝接受这个礼物,并表示他不想成为帝王。不出一个月,恺撒在元老院被卡西乌斯和布鲁图斯为首的一众元老杀害。安东尼怕共和派会血洗恺撒的支持者,化妆为一个奴隶逃出罗马。”

“正如众人现下所见,”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从另一边车窗畔缩身坐回角落里,含泪转觑道,“安东尼很快又回到了罗马。因为共和派没有对恺撒的支持者采取任何举动,他让人与我们谈判,商定大赦之后,既往不究。我们支持他回来担任当下的执政官。恺撒的葬礼在即,安东尼作为恺撒多年的副官、助手和亲戚是理所当然的宣读追悼词之人。屋大维对此很不满,咱们要尽快赶进城去,及早完成此事,以免节外生枝。”

“他肯定不满意这样的安排,”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在马车后厢忧虑地低叹道,“屋大维坚持认为自己才是恺撒的继承人,而不是任由安东尼来接手一切。即使安东尼是亲戚,屋大维反对妥协,不同意赦免刺杀者及其同谋,要追究到底。这里安东尼走失了一步棋,没能抢在屋大维采取行动之前,先派可靠之人去希腊拉住马其顿军团。我担心最为著名的第四军团不会再听命于你了,这让屋大维原本柔弱的翅膀突然变硬。”

赤膊壮汉嚼着葡萄啧然道:“加卢斯,你又多虑了。先前我不是已让卢修斯和那谁匆忙赶去希腊了吗?你明明看见我已有安排……”

“那两个人都不靠谱,”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在马车后厢摇头说道,“凭他们拉不住第四军团。恺撒遇刺后,雅典成了共和派活动的中心,诗人贺拉斯应募参加了共和派军队,并被委任为军团指挥。而与共和派对立的第四军团一向亲近恺撒,当恺撒在罗马巩固权势之际,他派遣阿格里帕与屋大维加入马其顿军团,随同前往的还有恺撒一位友人之子梅塞纳斯。这三个年轻小子结成了亲密的友谊。阿格里帕在马其顿军团内部颇受拥戴,恺撒一出事,在梅塞纳斯的建议下,屋大维即刻启程返回罗马,阿格里帕旋即赶往希腊,要统领马其顿军团来援。梅塞纳斯同时有意笼络他的诗界同道贺拉斯,关键时刻你派谁去希腊不好,让文人去岂非有如投面包打狗不成反被叼走?”

“看来你要失去马其顿那边的第四军团了。”慈祥老头走来挤上车说道,“而雅典方面的共和派军团根本就不听你的使唤。在东方,卡西乌斯有足够的威望从其他总督那里召集军队,许多指挥官愿意听命于他,我听说去年他就能从多拉贝拉那里得到十二个军团。当时元老院已经和安东尼闹翻,有意委任卡西乌斯总督叙利亚。因慑于恺撒还在世,这个决定没有公开。卡西乌斯铤而走险,起意干掉挡他前路的恺撒。他之所以有恃无恐,其实是不怕背后没有东方军团撑腰。不过也好,谁也别想做大。这正是我想看到的均势局面,不让任何一方有机会独大,你们要互相制衡,稳定的体制才能持续……”

“西塞罗很精,”信孝在我旁边闻着茄子低言道,“他一直反对恺撒派,背后动作不断。正是他暗中促使元老院和安东尼断绝了关系,转而委任卡西乌斯总督叙利亚。此后在安东尼派人说服之下,多拉贝拉率军攻打卡西乌斯,期间因为军队哗变而被迫自杀,卡西乌斯因此有了足以进军埃及的实力。已经成为共和派统领的小布鲁图斯为了对抗后三头同盟,要求卡西乌斯助他一臂之力。卡西乌斯随即带领大部分军队前往士麦那亦即后来的土耳其伊兹密尔一带助阵,把叙利亚事务交给他外甥管理。共和派决定先对付‘后三头同盟’在亚洲的盟友,卡西乌斯突袭了罗德岛,小布鲁图斯则向利西亚亦即安纳托利亚南部下手。一路扫荡,然后会师于靠近伊兹密尔的地方,共和派重整了军队,穿越色雷斯,掀开决定双方存亡成败的腓立比战役序幕,起初虽然处于优势,但是布鲁图斯耐不住性子,还有卡西乌斯沉不住气,再者因为西塞罗的某些误判,最终导致了共和派的战败……”

恒兴微嗟道:“从再回罗马斗智,到决胜于腓立比之战,这个阶段安东尼发挥得很好。陷入‘埃及艳后’那边的风流恋爱之后,他才渐从最佳状态的巅峰一路往下掉落,居然把一手好牌打烂……”

“你看刚才那个雷把树打烂了,”赤膊壮汉嚼着葡萄忽有所见,伸手指点道,“后边似乎有东西隐匿不住,模糊的影子一晃而过。”

恒兴按刀转顾,车畔已有多人投枪掷出。高处一个肩披灰毛袄的白净青年拉弓发矢,飕射落空,但见一影倏闪,从雾气迷濛间疾掠猝近,接连有人遭撞掼躯飞跌。

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从马车后厢跃出,抡剑急狙,却又劈斩不中。因感腕间搐疼暗剧,我抬手欲扬,异影窜离围拢而至的刃丛之隙,车外数人纷声提醒道:“当心其又去而复返。”

“谁不是去而复返?”赤膊壮汉下车,从旁边披罩麻布的兵士手中取弓搭箭,睥睨道,“今天还卿卿我我,明日就反目成仇。世人以痛伤我,我却报之以慈爱……”

“爱”字出口,一箭穿心。

坡边有个乌布遮头之人刚从树影里举刀蹿出欲砍,便遭射倒在地。赤膊壮汉上前踩刀,俯视道:“我又回来了。”

“好箭术,”信孝从我旁边朝窗外闻茄而望,讶然称赞。“没想到安东尼手段也不弱……”

向匡在道边抬刀一指,声色不动地说:“他那一箭擦身而过,射在雷电打焦的树上。”长利愣问:“那乌布遮头之人胸口这一箭是谁射的呢?”

赤膊壮汉闻言懊恼,转望高处,觑向肩披灰毛袄的白净青年,不高兴道:“米洛,你为什么不给我三分薄面?先前明明说过,我要留个活口……”

“不是我要刮你面子。”高处那个肩披灰毛袄的白净青年拉弓转瞄别处,蹙眉说道,“那是帕提亚人的狼齿箭,发自反曲弓,本来似乎瞄准的是你。乌布遮头之人刚巧冲出来撞个正着……”

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惕然上前,将赤膊壮汉拉退几步,避到几张盾后边。

树叶簌晃,肩披灰毛袄的白净青年猝有所察,引弓欲发,刚转脖便被一剑抵喉,随即肩头又多架了几口弯刀,交错搁落,同时蓦有数躯前后贴夹近身,急切动弹不得。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皱眉仰觑,拔剑说道:“叙利亚人!”后边一个扛锤的秃头大汉忙抡胳膊,呼霍一声,投锤掷击。

有只手探出树丛,接锤搁下。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不安道:“好手段!大家小心此地果然有埋伏……”

“小心有用吗?”赤膊壮汉瞅着树影下一骑悄立,乘者肩披狼裘氅,敞露紫色条纹的短袖束腰外衣,其佩剑独特,剑柄狭长,末梢有个仰嗥的狼头银饰。赤膊壮汉微哼道,“那是卡西乌斯,和他手下的叙利亚老兵。”

“他怎么一看见紫色条纹的短袖束腰外衣,”我忍不住惑觑道,“就能识得不同?”

数骑穿过林雾,在斜坡上并排而至。信孝闻着茄子张望道:“有绶带的那是罗马骑士团,他们有权穿著紫色条纹的短袖束腰外衣作为他们本来属于元老院一员的象征。元老院最初由神话中罗马的创立者罗穆路斯建立,作为咨询议会。元老院起初包括一百位家族的首领,称为‘父老’,其后演变出贵族一词。元老终身任职,俨如先古部落联盟时代的长老会。初时的元老院权力不大,但并非摆设:贵族大会通过的法律须经元老院批准;王者如有重大事务,例如媾和、开战或征税,一定要咨询元老院,王者在行使死刑时也必须征求元老院的意见。传说中的第七王专横暴戾,无视国法,不经元老院同意就处人死刑,因此被放逐于国外,罗马随后进入共和国时代。在罗马共和国刚成立的时候,老布鲁图斯把元老的数目增加至三百名,退职的官吏、军人和平民也让布鲁图斯新召入元老院,所有的元老亦皆属于骑士,最早被称为骑士团,像安东尼这样的骑士统领亦能取得一席之地,起初还很受欢迎,然而极端的保守派系在共和国晚期出现了,他们轮流被小加图等人操纵,称自己为‘好人’或贵人派。罗马因为贵人派和新兴的平民派之间的派系斗争而局势渐趋紧张,这些恶斗亦透过国内狂怒、暴力与残酷的公民斗争而变得越来越难以收拾。贵人派的成员包括苏拉,与后续掌权的庞培,而马略、秦纳与恺撒皆算平民派。然而,平民派与贵人派的分野并非如想象中那样具体……”

“他不是从那条紫衣看出来的,”慈祥老头跷腿端坐在旁挖着鼻孔说道,“卡西乌斯的剑不一样。在叙利亚伏击一役,他取得了‘万王之王’的佩剑,并重新加以外观改锻。”

蚊样家伙蹲在树下抬着袖弩悄谓:“此剑削铁如泥,原名‘神王’,曾经出现在古代波斯侵攻希腊时期的温泉关大战。其后落入帕提亚皇帝之手,改称为‘万王之刃’。一度雄霸叙利亚和两河流域的卡西乌斯败亡之后,此剑不知所踪。再过一千多年,十字军东征,三大骑士团会战耶路撒冷,列王云集之际,库尔德人把它拿出来献给‘埃及雄狮’萨拉丁,给他持以保卫圣城。然而萨拉丁的平生劲敌出现了,他们两人仿佛互相等待了一辈子。萨拉丁率领阿拉伯联军围攻兵力空虚的雅法,在形势最恶劣的时刻,来自金雀花王朝的第二位英格兰君主‘狮心王’理查接到消息后立刻发兵救援,为了争抢时间,他率少数部队从海路进发。‘狮心王’身先士卒,第一个涉水登上雅法滩头。身后仅有八十名下马作战的骑士和约四百名弓手以及两千名比萨和热那亚的十字弩手。面对‘狮心王’的雷霆一击,散在城里未成队形的阿拉伯兵失去了斗志,四散奔逃。不久萨拉丁自率更强大的阿拉伯援军又攻过来,‘狮心王’亲领五十四名骑士、战马只有十五匹,再次击退了萨拉丁主力的攻势,保住了雅法。从阿苏夫会战以来,理查每战皆以少胜多击败萨拉丁的军队。仅在阿苏夫战场上,阿拉伯联军便留下了超过七千具尸体,并且包括三十二位埃米尔。萨拉丁无力继续对峙,他明白无法战胜理查,便连夜一路退回了耶路撒冷并下令紧急加固圣城垣墙,唯恐理查乘胜追击。因为战场上的失败和对局势的担忧,萨拉丁军队中的库尔德人和突厥人之间也爆发了冲突。萨拉丁担心圣城不保,有意媾和。帐下那些突厥人为表达不满,离开前故意纵火烧营,趁乱把他的宝剑偷走了……”

“既生瑜,何生亮?”有乐不由摇扇唏嘘,“老天爷从来爱戏弄人。有一个萨拉丁还不够,偏又给他整出个‘狮心王’理查一世添堵……”

“我亦有同感,”赤膊壮汉在剑盾护卫之间恼觑道,“看谁又跑来给我添堵?卡西乌斯,你连老婆跟人跑掉也不去追她回来,宁可堵在这里射我一箭是吗?然而老天有眼,让你射杀了自己的手下……还相信‘无神论’不?”

“那不是我们的人,”有个山羊胡子的骑者在树荫下缓缰而行,冷然说道,“问问你的老天爷,究竟谁在暗地里给你添堵?我们既然对小布鲁图给出了承诺,叙利亚人说话算数。一路跟你捣鬼的那些不是叙利亚人,你们分不清两河流域的部族是吗?幼发拉底河对岸那边是帕提亚势力范围……”

“这支狼齿倒钩箭也不是波斯人或帕提亚那边常用的箭,”一名苍头老兵从乌布遮头之人旁边颤巍巍立起,裹着麻布佝偻而立,斜伸拄杖指点道,“我觉似是而非。况且以我惯历沙场、老于战阵的经验,看它先前瞄射的方位,好像也不是要射向安东尼这边……”

“卡西乌斯变成好人了吗?”赤膊壮汉不由纳闷道,“那我算什么?”

山羊胡子的骑者率队穿行而过,旁若无人般地在剑盾枪丛间微哂道:“这要问自己。”

“谁对谁错,”肩披狼裘氅的紫衣人缓骑经过赤膊壮汉跟前,若有所思地稍停片刻,仰天喟然,随即转来一张消瘦憔悴的脸,意味深长地瞧了瞧赤膊壮汉惊疑不定的表情,一叹而过,余音萦留,“很难说。”

有乐从藏身处摇扇而出,在后边讶望扬尘渐远的众骑,不解的转询道:“咦,他们为什么走了?”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车窗边低叹道:“卡西乌斯率众离开,是有心要让路,放你们进城。毕竟先前说定了,他不会出尔反尔,接下来须看你们怎么办,还要恶斗下去吗?”

“倘若再这样下去,”慈祥老头微嗟道,“罗马恐怕真要毁于内斗。谁都说自己是好人,指责对方是坏人。用力过猛,常常引来反噬。人性幽微,谁好谁坏很难说。别让正直的人成为最后的受害者。”

有乐拉马欲上,扯缰说道:“为免继续受害,我不想跟你们一起坐车了。下一段路要‘鸟枪换炮’……”

其声未落,雾中倏有一道厉芒忽划而过,将马分剥两半。有乐猝吃惊吓,慌忙蹦回车里。

“果然又去而复返,”蚊样家伙急抬袖弩飕发两矢,其畔数人投枪,几乎同时掷出,飙往厉芒来处。树后转出一个躯形高大之人披着麻布罩头,语声浑厚朗亮的说道,“安东尼先前一箭似乎射对了地方,雷电打焦的树上有青痕沾留,大家快往那边放箭投枪!”

眼见众多枪矢纷如急雨般朝那片树丛撒落,高处那个肩披灰毛袄的白净青年拉弓欲瞄,旁边几把刀仍架在肩颈上,有个头裹灰布之人抬手一按,推刀说道:“米洛,你伤不到它的,先前那东西杀了我们不少人,卡西乌斯帐下有个圆脸胖子说数年前诸如此类之物出现在亚美尼亚战场,也同样伤了不少帕提亚人,‘拜火教’用火来围攻它,却似无济于事……”

“什么样的圆脸胖子?”信孝闻茄转问,但见厉芒荡划,头裹灰布之人裂开两半,与其畔数名手持弯刀的裹巾家伙几乎同时身首异处。肩披灰毛袄的白净青年只来得及发出一箭,便遭掼跌过来的裹巾汉子撞翻,从斜坡倒头滑落,又发一矢。

苍头老兵颤巍巍地抬起拄杖往前一指,在路边叫唤道:“跟着米洛的箭,方向错不了!”众人投枪之际,厉芒倏从树丛间横划而至。我觉腕间搐疼,抬手扬出数道盾谶,抢先挡消厉芒,随手再一甩撩,接连有炽光烁耀之球在树丛里爆绽,势如霹闪霆震,林间发出异鸣哮嚎,一影掠雾急移。

慈祥老头歪戴假发乱望天空,惊叫:“又打雷了!”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旁不安道:“瞬间连续打那么多雷,恐怕今晚要下大雨,大家别在外面多耽,赶快回城里收衣服要紧……”

肩披灰毛袄的白净青年滑落坡下,不顾腰胁绽血挂彩,急又发矢追影飕射。再搭箭时,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探臂从旁拦按道:“先别放箭,我看见祭司长在那边。”

我转眸投觑,瞥见林间有个黑衣僧悄立绰诀,手扬数下,随着落叶纷荡,似有寒星闪闪,阻住去路。异影转掠另外方向,前边却有一个白布披罩的窈窕身影划谶布局,构勒架构繁复的结界,其间谶象形状各异,有圆有方,重重叠加,交错杂陈,随即往前一推,霎似荡化无余。赤膊壮汉怔立愣望,失讶道,“祭司长又在树丛里干什么来着?”

“没想到她也会古老的星辰术,”有个花白胡须的家伙奔过来惑觑道,“祭司长施法帮你遏制那个追袭不休的异影,似要将它逐出界外。你看这里霎刻溅留大片青痕,不过转眼又没有了……”

嘭一声磕震,数名持盾之人顷遭撞翻。异影掠下草坡,忽簌一响,有个藤网急剧收拢成一团,扬撒落叶,离地升悬树梢。闻听坡下传来多人纷呼:“似乎逮到它了!祭司长在下面以法术辅助,正好帮着那伙骑马的西班牙人将其困住……”花白胡须的家伙忙道:“先别消灭它,我要拿去解剖,然后展览……”其语未迄,许多箭矢和投枪先已纷袭藤网而去。有个骑马之人挥剑跃砍绳坠,藤断网破,里面却似空空如也。

我随信孝到坡边探觑,只见十余骑围在下边缩拢搜索圈,花白胡须的家伙奔来寻觅道:“跑去哪里了?”

赤膊壮汉在草坡上边不耐烦道:“先别找它了,以后再说。你们没看见特里布拉斯一伙又从低地平洼那边骑象过来了吗?我讨厌大象,更糟的是那群莫名其妙的老年‘迷妹’也趁机追近了。想是因为我常去街坊剧场登台唱歌,不意走红,才惹来一身骚……”

“人红没办法,”慈祥老头歪戴假发在旁似有同感的唏嘘道,“我也是一不小心就走红。此前认真写了多少书探论哲学都没热门过,郁闷之下,我一剃光头,出来逛个街,人们竟然把我追捧成民众领袖,推我为不满现状的民意代言者,但你知道其实……”

“其实你是现状的最大受益者,”赤膊壮汉鄙夷地睥睨道,“你混得很好,历来风生水起。此般现状之下,你这种人最为如鱼得水。你还一度滥用权力,未经法庭判决杀害许多不满现状之人,甚至无谓株连到我继父苏瑞……不过说什么也迟啦,咱们赶快溜,那群老妇女追来了!”

长利拉我和信孝回车边,有乐摇扇转问:“长利,先前我看见你骑象,怎么又下来了?”长利憨然道:“树倒的时候,有个大象伸鼻把我拉上去,骑了一会儿,看见你们坐车要走,我匆忙搂着象鼻一溜滑下来。”花白胡须的家伙寻来问道:“我那两盒东西呢?”

长利抬手一指,憨笑道:“搁在你和向匡坐的那辆车上,为什么饼盒里面有两个公仔呀?我拿出来玩了好一会儿……”向匡在车上伸头问道:“什么公仔?”

信孝走去揭盒察看道:“人样的公仔。”

“泥公仔。”有乐摇扇凑觑道,“瞅其眼睛很大……”

“你看它后脑勺凸出的形状很像法老的帽子或者头饰,”信孝拿起一个大头公仔闻了闻,边嗅边说。“最早的那些古埃及人生活在五千年前,他们在‘神王’的统治下称霸西亚与北非,却在一千四百年前销声匿迹,只留下众说纷纭的猜测。恺撒和安东尼先后受‘埃及艳后’蛊惑,都曾随她去寻找过所谓先古遗迹,似皆没找到什么宝物。安东尼和埃及艳后遇到了许多可怕的蝎子,纷涌出来的蛇蝎将他从古老废墟那里吓跑。后来当上罗马皇帝的哈德良也去探索过,跟随他出行的小伙伴、美少年安提诺乌斯不幸溺死于尼罗河中。”

“君士坦丁时代狂热的耶稣徒到埃及毁掉了不少先古遗物。”蚊样家伙赶车缓行,坐在前面甩鞭说道,“罗马的君士坦丁大帝在公元三二一年三月七日正式宣布七天为一周,与我们惯用的中原传统历法有别,中土采用更古早的七曜日纪周法,即指‘日曜日、月曜日、火曜日、水曜日、木曜日、金曜日、土曜日’,不过‘七曜日纪周法’最早也是舶来之物,由古巴比伦传入天竺,再由天竺传入中土。”

“盒子里的东西就是从巴比伦那边发掘出来的,”花白胡须的家伙从信孝鼻前抢东西搁回盒内,煞有介事的说道,“不要玩坏了。‘通天塔’你们听说过没有?据说遗址底下另外藏有五个,加上散落于‘空中花园’古渠内的这两个刚好凑成七个。”

“不要再扯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赤膊壮汉催促道,“赶快上车,进城要紧。”

有乐被拽上车,夹在中间急难挤出,不安道:“车里有新面孔……”

“你就是新面孔,”赤膊壮汉在旁边转觑道,“好在屋大维娅她姐姐家的豪车够阔绰,才挤得下这么多人。回头须让富尔维娅出钱找阿格里帕帮我另造一辆更宽敞的豪车,载我们一起去尼罗河寻宝。尽管放心,我不会让你溺死在那里。”

有乐摇了摇扇,说道:“我不想跟你去尼罗河那边。”

“由不得你,”赤膊壮汉拈葡萄分给我,笑觑道,“屋大维身边总有些俊俏小子簇拥,帮他出主意整人。你们也须留在这儿帮我想法子好生整回他们,看谁更鬼灵精。别以为我不晓得他们又一路搞鬼,你瞧那个油头粉面的梅塞纳斯跑来车外鬼鬼祟祟……”

我闻言投眸,只见一个妆容精致的纤秀少年在路边探问:“你们怎么放走卡西乌斯一伙,为何不围着干死他,好给恺撒报仇……”身后露出悄立之影,一人躯形高大,语声浑厚朗亮的说道:“谁干谁?这当下他不干死我们都好了,你往山坡高处看,有没看见卡西乌斯的人马先已分布四周,跟我们比,不占少数……”

妆容精致的纤秀少年回头觅觑,有剑伸来拍了拍肩,披罩麻布的灰须黑脸汉子在另一侧持剑说道:“回去告诉你朋友,不是我们没想向卡西乌斯动手,他们先下手为强,连米洛也给制住了。你不想米洛先被干死罢?”妆容精致的纤秀少年连忙摇头,询问:“米洛怎么受伤了,谁干的?”

“这就说不上来,”有个牵骑走过车旁的灰白头发之人披罩麻布转望道,“你那里不是存有好药吗?先去拿些来给米洛和此间的伤者,顺便到草坡下边便可看见那群西班牙骑士还在搜索你要的答案,祭司长也在那儿……”

“叫他们别忙着搜索了,”赤膊壮汉伸头往车窗外叫嚷道,“许多事情没有你想要的答案。赶快动身要紧,我不想耽搁在这里又让特里布拉斯骑象过来嘲笑……”

我掏些药伸递车外,交给受伤的肩披灰毛袄白净青年,车门边有个嘴里没剩几颗牙的老叟拄着拐杖坐望道:“这就是你们和‘好人派’的分别。小布鲁图也有脸皮跟‘好人派’厮混?倘若换作小加图在此,凡事非闹个明白。”有乐以扇遮嘴,朝我悄问:“这个老头怎么挤上车了?”

“你们明明是‘贵族派’,”赤膊壮汉转脸回来,嗤笑道,“也好意思自称‘好人派’?不时又自许为‘贵人派’,而且极端保守,居然还说自己是代表进步方向的‘共和派’。倘若换作小加图在此,只会害我们今天都走不成……”

“幸好他已经‘挂’了,”有乐摇扇说道,“没在这车上。然而这个老头又是谁来着?”

“我也想知道,”赤膊壮汉自亦纳闷道,“西彼欧或者西彼俄怎么会在车上?”

有乐闻言惑觑道:“什么‘嬉皮鹅’呀?我只听说第二次布匿战争中有个罗马统帅名叫大西庇阿,以在扎马战役打败迦太基统帅汉尼拔而著称于世,因此得到他那出名的绰号‘阿非利加征服者’。”

“这个是小西比欧。”慈祥老头歪戴假发跷腿坐在其畔揩涕道,“你可以随便叫他西彼欧或者西彼俄。他兄弟小加图的女婿就是布鲁图斯。”

“西比欧通常被认为是加图的亲兄弟,”信孝闻茄悄谓,“其实他们都是小加图的舅舅李维领养。加图被称为小加图,以区别他的五世祖——老加图。小加图与父亲完全同名,其儿子亦与他们同名,由于祖宗几代皆同名,因而小加图之子称为‘加图三’,与小布鲁图一起死于第二次腓力比战役。小加图的女儿加图妮斯嫁给小布鲁图,死于屋大维的复仇风暴。小加图年幼时就父母双亡,跟别的众多男孩女童一起被保民官李维抚养长大。成为斯多葛学派的追随者。他因为其传奇般的坚忍和固执而闻名,特别是他与恺撒长期的不和。他不受贿、诚实、厌恶当时普遍的腐败。加图自愿参加了镇压斯巴达克起义的战斗,大概是为了支持他的兄弟西彼俄。”

“小加图很受人尊敬,”慈祥老头抠鼻说道,“曾在罗马独掌大权的苏拉很喜欢与加图及其兄弟西彼欧谈话。甚至在加图公开违抗其意见和政令时,也要召见这名少年。苏拉的女儿科涅利亚嫁给了加图的舅舅李维。虽然蒙受苏拉厚爱,眼见名高望重之人被苏拉下令处死,其时十四岁的加图问老师为何无人杀死独断专横者。其师撒尔佩东回答:‘孩子,他们怕他胜于恨他。’加图回答:‘给我一把剑,让我将国家从奴役之下解放出来。’撒尔佩东意识到这孩子的共和信仰很坚定,便留心地使他在城中始终有人看顾。加图在很小的时候就显示出他的固执性格。他的老师撒尔佩东说,虽然他很难被说服,而且有时难以调教,但在年少的时候,他就在同代人里得到了巨大的尊敬。西彼欧是一个好脾气、讨人喜欢的孩子,在玩耍中被其它孩子拉扯并向加图发出绝望的尖叫时,加图十分生气。他什么也不说,就挺身而出将他带离。”

“小加图嫉恶如仇,”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在车窗边叹道,“非仅律己严谨,眼里揉不进一粒沙。他厌恶恺撒一伙所谓‘平民派’以贿赂和暴力来争取民众,小加图作为贵族派的主要发言者,极力对抗这些人。不惜造成庞培和恺撒的决裂。小加图竞选最高执政官失败。因为贿选和造假猖獗,他却严格地进行诚实竞选,于是毫无疑问地败给了行径苟且、泯灭良知的对手。小加图冷静异常地接受了失败,但拒绝再次参加竞选。小加图要求元老院正式解除恺撒任期已满的地方长官职权,并命令恺撒作为公民、不受地方总督法律豁免权保护地返回罗马。此前,庞培驳回了所有命令恺撒返回罗马的提请,但也逐渐注意到恺撒广泛使用贿赂,支持民众暴力。在庞培的默许下,加图使终结恺撒地方总督职权的决议顺利通过。恺撒多次尝试进行谈判,甚至退让至放弃一切、只保留他的一个行省和军团。庞培对他的退让表示满意,但加图和兰图努斯拒绝让步。于是恺撒将在回到罗马受审判,或自愿流放、退出政坛之间二选其一。他仅率领一个军团直逼意大利,俨如对元老院宣战。”

慈祥老头在有乐背后揩涕道:“恺撒带领第十三军团越过了卢比孔河,从元老院夺取权力。这与苏拉的作为如出一辙。恺撒被正式宣布为公敌。他追击庞培带领的元老院一派,庞培则弃城而走,到希腊去募集军队,其随从诸人中就有加图。庞培的军队一开始重创恺撒,便是由于加图正控制着港口,庞培却在法撒卢战役被最终击败。但加图和梅特卢斯没有服输,逃到了阿非利加行省,在乌提卡继续抵抗。因为他在该城驻留并掌控其港口,被称为‘乌提卡的加图’。恺撒立克里奥佩特拉七世为埃及女王之后,继续追击加图和梅特卢斯。占了数量优势的恺撒军团在塔普苏斯地峡战役击败了梅特卢斯的军队。恺撒一反其宽赦惯例,没有接受梅特卢斯士兵的投降,将他们全部屠杀。”

烟熏妆模样的高瘦男子拭泪道:“留守城中的加图不愿在恺撒统治的世界苟存,甚至拒绝让恺撒享有宽恕他的权力,于是拔剑自尽,但因为手上有伤,没能成功。加图并未即刻死去。他挣扎着掉到床下,撞倒了旁边的一张小桌。仆人听到了声响,便发出呼喊。他的儿子和所有的朋友奔进房间,看见他倒在自己的血泊中翻滚,一大段肠子全在体外,但他还活着,望向他们。他们全都恐惧地站着。医生上前要将未被刺伤的肠子置回体内并缝合伤口。加图推开医生,扯出自己的肠子,撕裂伤口,即刻气绝。恺撒在听到加图之死时感叹:‘加图,我怨恨你的死亡,你却怨恨我保全你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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