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未央风云录 【捌、君向潇湘我向南】 作者：陶令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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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虞绮道完别后，温旬便径直出了虞府。
雍顾此时已在门口等候良久，见温旬出来，神色沉凝，便也不好再多问，只是为温旬牵过一匹马来，两人对视一眼，便快马往江右府赶去。
日落时分，雍楷此时正坐在堂上批阅公文，夕阳投进大堂，照在雍楷的书桌上。
不多时，门外忽地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止马的吁声，紧接着温旬和雍顾便快步走了进来，见雍楷正坐于堂上批阅公文，两人皆拜道，“府令大人。”
“回来了。”雍楷不也打眼看他们，仍旧是批阅着堆积成山的公文。
二人面面相觑，看着温旬略显难堪的神色，最终雍顾无奈先开了头，“府令大人，家弟温旬回来了。”
“哦？他还知道回来呢。”雍楷照样不去看他，仍是把手上的公文翻阅个不停，“怎么？和虞家大小姐花前月下的感觉如何？”
“旬不肖，还望府令大人赎罪。”温旬一听雍楷如此揶揄道，顿觉大事不妙，说罢便当即跪下，重重地于堂前磕了一个响头，良久才直起腰秉手道，“旬终日思念府令大人，未敢忘却。”
“听人说虞家小女看上你了，这亲书都下到我江右府来了。难得难得，你小子魅力挺大呀，竟能让虞老爷亲自给你下亲书，可算是给我长了眼。”雍楷继续不依不饶道，“看来你这去虞家不过两月，功业没成几件，本事倒长了不少嘛。”
这话里带刺儿的程度连雍顾在一边听着都觉得难堪，心说温兄这是在劫难逃咯。
“是小儿愚钝，安于享乐，枉顾大业，还请府令大人恕罪。”温旬脸色难堪，言罢又重重地叩首，额头顿时破了层皮。
见气氛剑拔弩张，雍顾赶紧出来给好兄弟打圆场，“府令大人，回来的路上听人说起温兄在九江修桥补路好不热闹，还带人疏通了九江大大小小三十六座水利，七十二条沟渠，为百姓们开荒拓土，种桑种茶呢，九江的百姓可是人人都夸呢……”
“小恩小惠尔。”雍楷面无表情地扔出桌上几牒有关九江县令呈报上来的公文，上书温旬两月所作所为事无巨细，“何足挂齿？”
温旬只得把头埋地更深了，雍顾的话被老爷子打断，一时更是不敢再进言，气氛瞬间将至冰点。
“一切皆是小子的过错，是小子食言了，小子甘受责罚。”沉寂良久后，温旬说道。
“责罚？罚你什么？”雍楷缓缓站起身，捋了捋胡须道，“我怎么敢罚你？我罚了你，那虞家岂不是要像上次似的冲上门找我讨要个说法？怎地无缘无故就罚了他未来姑爷？届时我岂不是里外不是人？”
“请府令大人赐罪！”温旬向前挪动两步道，“是小子不肖，给府令大人惹是生非，招致此事，是小子知错小子甘愿受罚，可小子与那虞府断无半点关系，还请府令大人明察！”
“哼，瞧你干的这好事。”雍楷拂袖道，“江右府和江右大户们斗了多久才斗得如今这个局面你知道么？这其中花了我多少的心血你知道么？你这以后成了虞府的姑爷，江右的百姓可还怎么看你？怎么看我江右府？你是江右第一大户的姑爷，你以后还为百姓着想？为百姓撑腰吗？你还敢为百姓说话吗？百姓还能信得过江右府吗？”
一路的讥诮终引出这一连串发人深省、震耳欲聋的叩问，像一把把锐利的刀子插进了温旬的胸膛。
温旬沉默良久后，缓缓开口道：“旬，安敢不尽肱骨之力，为苍生谋福泽，为万世开太平，此乃旬一生夙愿，断不能忘，亦不敢忘。”
温旬抬头对上雍楷的视线：“只是……旬已立下承诺，愿娶虞家小女为妻，断不能失信于人。旬始终谨记着府令大人的教诲，人无信而不立，旬不能不忠不义不信，还望府令大人见谅。”
“好啊，好啊，满口的仁义道德，你掌握得很好嘛。”雍楷直视他，“那我问你，你既知这些大户乃江右之毒瘤，藏匿人口，对抗官府，拒不纳赋，灾年则吞地屯粮，逼良为奴，若这虞府日后再行此等霸道之事，你将如之奈何？”
“若真如此。”温旬清澈如水的眼神忽然变得狠辣，“必除之以绝后患，断不会记挂他半分情分。”
“望尔勿忘了今日说过的话。”雍楷背过身去，“你们且退下吧，婚约之事，改日再议吧，我今儿累了。”
“诺。”雍顾与温旬齐声道，缓缓告退。
二人出门后，雍楷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江右府后院凉亭，傍晚时分。
“没想到爹爹今日竟如此难说话。”雍顾心有余悸地坐在石凳上对着温旬说道，见四下无人，两人都欲歇息片刻，平复心情。
“府令大人虽言辞犀利了些，不过就是想试探试探我的立场而已。”温旬叹了口气道。“看我今后是会站在江右府这边还是站在虞府那边，又是如何地骑虎难下。”
“那你到底会站那边？假若你真成了虞府的姑爷？”雍顾好奇道。
“我自然是……”温旬顿了顿，试图勾了雍顾的好奇心，雍顾果凑上前来，随后温旬便答道，“站在百姓那一边，谁对百姓好，我就站谁。”
“切。”雍顾翻了个白眼，“那方才你怎么不这么说？”
“那也太直白了。”温旬摇了摇头，“府令大人绝不会想看到我们跟他不是坚定的一派的。”
“你就保持政见中立都不行？”雍顾挑眉道。
“恐怕不行，府令大人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自己的至亲突然某一天倒戈相向，关于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温旬摇头道。
“如同在京师做官的二叔？”雍顾若有所思地说道，“听说爹爹就是和二叔决裂了才自告奋勇来得江右。”
“这叫……”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两人皆是异口同声道，说罢都相视一笑。
“诶你说当初二叔和爹爹那么亲密无间，怎么突然之间就反目成仇了？明明是亲兄弟，却搞得跟仇人一样。”雍顾挠了挠头道。
“你自家的家事你问我？”温旬翻了个白眼。
“这事我问了爹爹多次，爹爹却也什么也不肯说，他就没有告诉过你实情？”雍楷问道。
“爹都不告诉你，那我也不告诉你。”温旬摊了摊手道。
“诶哟，你就说说嘛温兄，你看啊这两人本来就是亲兄弟，怎么会说翻脸就翻脸，老死不相往来呢？”雍顾好奇道。
“嗯……当初雍群大人据说是出了名的圆滑狡诈玲珑八面，与府令大人那刚正不阿直言不讳脾气简直是两个极端，两个人合得来才有鬼。”温旬靠在凉亭边的柱子上说道，“后来因为府令大人告发杨岑贪污，雍群大人却包庇了杨岑使杨岑无罪释放，府令大人大怒之下就跟雍群大人闹翻了。”
“杨岑？好耳熟的名字，让我想想，好像是那谁谁……”雍顾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手道，“啊，是那太师钟赋的侄子！怪不得！”
温旬点头。
“怪不得二叔要包庇他，原来是太师的侄子，我说这两年二叔的官位咋就能节节攀升，想当初哥俩一起做的黄门郎，如今二叔都干到下书台中丞了，反观咱爹，做了都快十二年的江右府令，还是没个动静，原来事情出在这。”雍顾愤愤然。
“绛京是权势的中心嘛，趋炎附势者自然就升得快。”温旬拈了片小花下来。
“哎，也罢，不说这个了，你倒是说说，你和那虞家小姐怎么就好上了？”雍顾打趣道，“我可以记得咱第一次上门见她，可是把你恨得牙痒痒呢。”
“说实话，我也不知。”被雍顾这一提，温旬似乎又回想起那身红锦，没由来得竟有些想念，那张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不禁让他有些失神，“那虞家大小姐，心地倒也不坏。”
“你小子是不是吃人嘴软了？说，虞家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不是说那虞家小女落下病根，已不能下地走路了吗，你这辈子可要娶一个半残之人？就算啊，就算她是心底善良了些，可她终究还是个累赘之人，你可要想好了。”雍顾也不免为温旬担忧起来。
“我既然已经答应了她。”温旬将花瓣握在掌心，“便不会辜负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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